文丨李月亮 靜女夭夭
每晚八點四十 陪你看世事
前幾天，鳳凰網一篇文章刷了屏——
《當一位北大教授成為24小時照護者》。
我朋友圈裡，有很多高知朋友轉發。
文章講的是一個北大教授，幾年來日夜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母親。
從精英變成“女傭”，困在媽媽的屎尿屁裡。
他詳細的叙述，引發了大量網友的感慨。
人到晚年，真是一場血雨腥風。
01
李月亮 ☽
主人公胡泳，是當之無愧的社會精英——
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中國資訊經濟學會資訊社會研究所學術委員會主席。
曾經是中央電視台《經濟資訊聯播》主編、《對話》總策劃、《赢在中國》總編輯、《我們》總策劃、《三聯生活周刊》的主要創辦者之一……
都是業内如雷貫耳的名字。
而這些亮閃閃的社會身份背後。
他還是一個癡呆老太太的兒子。
他今年50多歲了。
85歲的母親，患有重度阿爾茨海默症，智力跟兩歲小孩差不多。
鳳凰網那篇刷屏的文章裡，胡泳教授講述了他“女傭”般伺候老媽的生活——
每天要把飯菜剁得碎碎的，給母親戴上兜兜，一口口地喂。
為母親換尿布、擦屎擦尿、洗澡、洗床單。
觀察母親吃了多少飯，喝了多少水，掐算着消化時間。
并神經質地反複追問：現在要不要尿尿？要不要大便？
母親大小便無法自理，一旦沒算準，就意味拉尿得到處都是。
而且拉了屎她還自己抓，抹得到處都是。
衣服床單常常是一片狼藉，要不斷地換洗。
作為一個社會精英，一個大學博導。
胡泳現在最大的成就感，是某天把握好了母親的大小便時間，讓她在一天裡既沒尿褲子，也沒拉被窩。
而這樣的“成就”也并不容易獲得。
老太太的屋子内，常年彌漫一股屎尿味。
胡泳經常安慰自己：人生是從屎尿屁開始的，最後也要歸于屎尿屁。
而屎尿當然還不是全部。
很多阿爾茨海默症的老人，會黑白颠倒。
胡泳的母親晚上不睡覺，會半夜起來，到處翻東西。
把衣服從櫃子裡翻出來，攤得滿床都是。
把儲物櫃裡面的洗衣液、洗髮乳、衛生紙，也全部翻出來，扔到地上。
把家裡搞得一片混亂。
這還是小事。
胡泳更擔心的還是，母親哪天糊裡糊塗地打開洗衣液喝下去。
一個失智的老人，很難說會幹出什麼事。
02
李月亮 ☽
胡泳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陷入這樣的困境。
“從一位事業有成的專業人士”變成“全天候護理人員。”
他是典型的“三明治一代”：
兩個孩子還沒成年。
既要養孩子，又要照顧老人。
自己還有很多工作要忙。
他努力在生活、工作和照護之間尋求平衡。
在“做自己”和“做孝子”之間尋求平衡。
——這種困境，過去多出現在女人身上。
而現在，随着社會的進步，以及人口漸漸老齡化，更多男人也陷入其中。
無法平衡的時候，胡泳曾經很艱難地掙紮過。
兩年前，他動過把父母送到養老院的念頭。
那時母親還比較清醒。
胡泳考察了北京的養老院，找了一家條件還可以的。
回家以後開家庭會。
結果是父親願意去，母親明确表示說：“她不去”。
胡泳内心也清楚，從人性化的角度來說，在家養老，比去養老院要好。
是以最後還是決定讓媽媽在家裡養老。
為此，他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但實際情況，還是比準備麻煩得多。
有一天晚上，淩晨一點多。
胡泳剛躺下睡着，就聽見外面撲通撲通響。
他的心揪到了嗓子眼兒裡，一陣恐慌，害怕母親出啥事了。
趕緊爬起來看，發現老太太半夜不睡覺，又出來亂翻東西，衛生紙撕得滿地都是。
胡泳崩潰了，朝母親大吼：“你知道我照顧你有多累嗎？”
結果母親也吼：“誰讓你累了？誰讓你照顧了？”
“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
“我對不起你啊？”
母親說話根本沒邏輯。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錯了什麼。
胡泳知道生氣也白搭。
罵完以後自己特别後悔。
但是整天陷入老人的屎尿屁裡，對方還絲毫不會體諒你心疼你。
天長日久，真的很容易焦躁。
為了讓自己少發火，胡泳寫了“控制情緒”四個字貼在電腦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到什麼時候。
胡泳說，母親一生剛硬，老了卻連大小便都控制不了。
這讓他也提前看見了自己的晚年。
經常會想：
我老了怎麼辦？
讓孩子也這樣照顧自己？
還是找個自己能接受的養老院？
當然，這個問題，不到那天就不會有答案。
03
李月亮 ☽
胡泳有兄弟姐妹。
平時也會分擔一部分照顧老人的壓力。
但胡泳一直是主力。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也最疼愛他。
如今父母需要照顧了，他發自内心地想多出一份力。
看到母親的記憶力漸漸衰退，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了，他會覺得——
“不公平啊，為什麼這事輪到了我？”
可是，生老病死這條路上，哪有什麼公平可言。
最初，胡泳的母親很清楚地知道，是誰在照顧她，叫什麼名字。
“這是胡泳，我最小的兒子，我很疼愛他，他管着我。”
可是慢慢地，她開始糊塗了。
會不記得胡泳的名字，直接喊他“老頭子”“老哥”。
她不再知道自己有幾個孩子。
女兒去了，也不知道是誰。
特别寵愛的小孫女，也不認識了。
“老去”這件事，真的太殘酷了。
現在，胡泳是母親唯一認識的人。
保姆說“咱們去曬太陽好不好？”
她不去，坐那不動。
但隻要胡泳說，她馬上點頭答應。
其他兄弟姐妹說“咱們現在該小便了。”
她置之不理。
隻有胡泳說，她才乖乖配合。
胡泳現在隻有一個願望——
“希望我媽能一直認得我。”
04
李月亮 ☽
胡泳知道，他其實還不是最難的。
他是大學老師，自由時間比較多。
也還有兄弟姐妹來分擔。
要是工作繁忙的獨生子女呢？
去年，有位網友在醫院裡拍下了一張照片。
我看了真是唏噓不已——
一個男人帶着父母去看病。
他前面推着腿腳不便的父親，背後拉着生病的母親，費勁地穿梭在醫院。
坐電梯的時候，他要先把父親推進電梯，轉身再去推母親。
一個人手忙腳亂的樣子，讓人心酸。
他是獨生子。
父親腦梗，母親腦出血，生活都不能自理。
他每個月的收入，除去孩子上學，家庭開支，房貸車貸，幾乎所剩無幾，根本請不起護工。
是以照顧兩個老人的重任，就全都壓在他身上。
他一邊要賣力工作賺錢，一邊要照顧不能自理的父母。
每一天，都是在兵荒馬亂裡硬扛。
這就是很多獨生子女的困境。
正在，或者未來。
紀錄片《生命緣》裡，有一位孔先生。
80後，也是獨生子。
短短半年内，他家中四位老人接連生病。
母親生病住院，還沒完全康複，丈母娘就住院。
接着一個電話過來，說外公沒了。
一個禮拜過後，父親突患重疾、生命垂危……
所有老人都指望着他。
他每日奔波于醫院、機關、家之間，忙亂不堪。
有次在餐廳裡吃飯時，忍不住哭了。
中年男人是頂梁柱。
但當四面八方的重壓，都倒向這一個頂梁柱。
他不堪重負，又逃無可逃。
真心累啊。
大陸的獨生子女總量約為1.8億。
很多人的父母正在邁入老年，日漸衰弱。
獨自照顧父母的難題，正像大山一樣壓過來。
孩子尚小，父母已老，還要賺錢養家。
難啊。
05
李月亮 ☽
實際上，不管是獨生子女還是有兄弟姐妹。
一旦父母需要人照顧，每個家庭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困境。
我幾個月前寫過一篇關于養老的文。
有一千多位讀者留言，很多都是講自己的困境。
讀起來真是讓我五味雜陳。
而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下面這一條。
有人說：
“兄弟姐妹之間，誰伺候老人越多，越落不着好。
無論你怎麼孝順，都會有人挑你的不是。”
有時候确實如此。
總之，照護失能父母的難題，真的特别考驗人性。
歸根到底一句話：
但求心安吧。
06
李月亮 ☽
現在，大陸已經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
很多人的父母都已經老了。
我們自己，也正在老去。
胡泳有一句話，特别紮心：
“今天你可能風華正茂，但是你早晚都會遇到。”
他把人分為四種：
曾經是照護者的人。
現在是照護者的人。
即将成為照護者的人。
需要照護者的人。
總之，養老和被養老，是所有人都必須面對的難題。
尤其醫療科技的提升，讓人的壽命大大延長。
我們的父母和我們自己，都可能要“老很久”。
也就長時間地需要人照護。
我們必須早做準備。
而且這個準備，必須是多方面的，我之前也說過——
比如養好身體，多存點錢，多存點跟父母孩子之間的愛。
至少，我們也要早早了解到養老難題。
做好心理上的準備。
不要那一天忽然到來的時候，陷入絕望崩潰。
人間事，大多要早做打算。
養老尤其如此。
點亮【贊】+【在看】，願我們和我們的父母，都有安适的晚年。
──── 全文完 ────
作者簡介
本文作者：李月亮。高人氣作家，新女性主義者，紮實寫字的手藝人。以理性和智慧陪萬千讀者成長。新書《活得清醒》當當網熱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