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打擊伊朗後，以色列為何沉默了

澎湃新聞記者 南博一

經過數天的猶豫之後，以色列對伊朗發動的襲擊盡管規模“有限”，但也邁過了“曆史性的門檻”。

“在過去的幾周裡，一個門檻已經被跨越：45年來，伊朗和以色列首次對其主權領土進行直接攻擊——這是全新的。”卡達半島電視台進階政治分析師馬爾萬·比沙拉 (Marwan Bishara)的觀點得到了不少地區觀察家的呼應。

截至目前，以色列和伊朗進階别官員都避免實名對19日淩晨的打擊事件發表直接評論，這一姿态被視為雙方似乎都不想更新沖突之意。但路透社通過廣泛的匿名采訪，力圖還原和複盤以色列戰時内閣如何做出這一“精心”決定以及背後的多重阻力和考量。

報道稱，以色列的“有限”打擊行動似乎是為了降低發生重大戰争的風險而進行的調整。

戰時内閣意見分歧

反擊計劃兩度推遲

報道援引三名知情人士的話稱，總理内塔尼亞胡的戰時内閣最初準許了周一（4月15日）晚上在伊朗境内發動襲擊的計劃，以對上周六（13日）來自伊朗的飛彈和無人機進行強有力的反擊，但在最後一刻叫停了這一計劃。

消息人士稱，那一刻，戰時内閣的三名投票成員已經排除了最激烈的反擊方案——對包括伊朗核設施在内的戰略地點進行打擊，破壞這些設施幾乎肯定會引發更廣泛的地區沖突。

國際社會的多個國家多次發表聲明，敦促以色列保持克制，不要對伊朗的報複行動做出反應，并警告沖突将更新。

消息人士稱，面對内閣分歧以及包括美國和海灣地區在内的合作夥伴發出的強烈警告，并意識到有必要讓國際輿論站在以色列一邊，反擊計劃随後被推遲了兩次。政府官員表示，兩次戰時内閣會議也被推遲。

以色列已将巴以在加沙地帶軍事沖突的管理權移交給了一個三人戰時内閣，該内閣在沖突發生幾天後成立，由總理内塔尼亞胡、國防部長約阿夫·加蘭特和内塔尼亞胡的競争對手、前國防部長本尼·甘茨組成。

卡達半島電視台在伊斯法罕空軍基地遭襲發生一天前刊文披露說，加蘭特和甘茨都傾向于對伊朗的襲擊采取更加謹慎的反應，優先考慮盟友而不是複仇，“然而，在更廣泛的安全内閣中，幾乎看不到戰時内閣内部的任何團結。”文章寫道，“國家安全部長伊塔馬爾·本-格維爾和财政部長斯莫特裡奇等極右翼人物盡管在國際和軍事舞台上缺乏經驗，卻鼓動對伊朗進行大規模報複。”

多種反擊方案擺在台面

“溫和派”力推“有限”打擊

路透社披露說，甘茨和以色列内閣部長、前國防軍參謀長加迪·艾森科特最初都希望對伊朗立即做出反擊，但在與美國總統喬·拜登通電話，以及面對其他部長們的不同觀點之後，他們同意暫緩行動。

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内塔尼亞胡的助手在18日舉行的讨論拉法和伊朗襲擊的虛拟會議上向美國進階官員傳達了以色列即将發動襲擊的第一個信号。

消息人士稱，以色列明确表示即将采取報複行動，但沒有提供具體時間或目标。消息人士補充說，美國與會者強調需要謹慎行事，以避免局勢更新。美國全國廣播公司此前援引美國進階官員透露稱，以色列對這次行動相當保密。

内塔尼亞胡執政聯盟中極端正統黨派之一的上司人、内政和衛生部長阿耶·德裡（Aryeh Deri）在戰時内閣中擁有觀察員地位，并且總體上對采取激烈行動持謹慎态度，他堅決反對立即對伊朗發動打擊，他認為局勢更新可能危及以色列人的安全。

“我們還應該傾聽我們的合作夥伴、我們世界各地的朋友的意見。我明确地說：我認為這樣做并不羞恥或軟弱。”德裡告訴媒體說。

分析人士和以色列前官員表示，以色列的選擇範圍包括對伊朗戰略設施（包括核設施或革命衛隊基地）進行直接襲擊，以及對戰略工廠和核設施進行秘密行動，有針對性的暗殺和網絡攻擊等。

海灣國家連日裡就局勢更新的風險向美國發出警告，并認為以色列應該隻進行有限的襲擊，避免造成人員傷亡或重大損失。一位進階地區情報人士對路透社透露說，過去幾天，約旦、沙特和卡達通過直接安全和外交管道“有力地傳達了”這一資訊。

但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拒絕透露白宮是否事先了解此次襲擊，但表示美國“沒有參與其中”。

一位了解這些問題的海灣政府消息人士稱，從以色列飛往伊朗或從以色列發射飛彈幾乎肯定會侵犯鄰國領空，進而激怒阿拉伯國家——一些内塔尼亞胡長期以來尋求培育的戰略盟友關系。

伊朗官員警告稱，以色列的重大襲擊将立即引發報複。

軍事分析人士認為，19日淩晨的最終襲擊目标標明伊斯法罕市附近的一處伊朗空軍基地，該基地位于伊朗腹地深處，緊靠核設施所在區域，足以展現出以色列軍事打擊能力和覆寫範圍，即便圍繞到底是使用了戰機、彈道飛彈還是無人機迄今仍有諸多疑團待解。

此前，伊朗表示，其防禦系統當天早上擊落了伊斯法罕附近一個軍事基地上空的三架無人機。

一名伊朗官員對媒體透露說，有迹象表明這些無人機是由“滲透者”（特工）從伊朗境内發射的，這可以避免報複的需要。一位熟悉西方情報部門對該事件評估的消息人士表示，初步證據表明以色列從伊朗境内發射了無人機。

但以色列官方對這一事件一直保持沉默。

以色列《國土報》軍事分析家阿莫斯·哈雷爾認為，盡管過去幾天總理内塔尼亞胡的政府持續發出威脅，但特拉維夫仍然一片寂靜，也沒有對伊斯法罕發動襲擊的官方報道，是因為人們意識到伊朗日益強大的實力，并做出了這樣的評估：以色列擔心卷入加沙和黎巴嫩戰場時會發生全面對抗。

“以色列試圖在回應的需要和不陷入隻會無休止更新的行動和反擊的循環之間進行平衡。”以色列前駐華盛頓大使伊塔馬爾·拉比諾維奇說，他将這種情況描述為“一場舞蹈”，雙方互相亮明自己的意圖和下一步行動。

路透社報道稱，雖然19日淩晨的反擊行動讓以色列國内、鄰國和國際夥伴中的溫和派感到滿意，但“有限”空襲行動卻讓内塔尼亞胡内閣中的強硬派感到失望。

國家安全部長伊塔馬爾·本·格維爾上司的極端民族主義政黨是内塔尼亞胡聯盟的關鍵支柱，他在社交平台X上釋出了一個詞：“軟弱”。

本期資深編輯 周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