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立到對立：新“芬蘭化”能走多遠

【記者連線】

光明日報駐赫爾辛基記者 鄧宇飛

“我呼籲所有歐洲國家變得‘更加芬蘭’。”芬蘭新總統斯圖布近日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會見北約官員後發出了這樣的呼籲，希望歐洲各國能像芬蘭一樣做好面對潛在沖突的準備。過往以中立政策著稱的芬蘭，似乎成了歐洲加速軍備和動員的新代名詞。

截然相反的“芬蘭化”

斯圖布“更加芬蘭”的呼籲，讓一些歐洲學者想到了以往對于芬蘭的刻闆政治印象，尤其是過去常常提到的“芬蘭化”。“芬蘭化”是一個曆史政治術語，用于描述冷戰時期芬蘭的外交政策。這個政策指曆史上芬蘭保持中立的政策立場，避免與蘇聯發生沖突，確定國家的安全和穩定。基于這一政策，芬蘭在與西方國家保持友好關系的同時也與蘇聯保持了特殊關系，以避免激怒這個強大的鄰國。

随着俄烏沖突的持續進行，這個老舊的詞被再次翻了出來。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2014年在《華盛頓郵報》撰文時曾提到，實作烏克蘭的“芬蘭化”是解決目前烏克蘭危機的有效方式，烏克蘭不能簡單地選擇一方、反對另一方，而應該成為連接配接東西方的橋梁。這一觀點後來又受到美國著名地緣政治學者布熱津斯基的支援。2014年，他在一場研讨會上也表示烏克蘭可以仿效“芬蘭模式”，即可向歐盟靠近，但同時保持與俄羅斯的關系。

此前，斯圖布一直反對使用“芬蘭化”一詞，并曾在媒體上強烈質疑别國上司人使用該詞。他還對媒體強調，對蘇立場是芬蘭曆史上的一個“痛點”，“芬蘭化”不适用于烏克蘭。眼下斯圖布所推崇的“更加芬蘭”則完全是另一種政策，是号召其他歐洲國家做更充分的準備。因為斯圖布相信俄羅斯将在未來挑戰北約的集體防禦條約，“對于北約和歐盟來說，這不僅需要前線國家做好準備，還需要每個人都做好準備”。這種“更加芬蘭”的表述顯然是讓歐洲加速準備對鄰居俄羅斯的軍事威懾。

歐洲增強防務聲勢大

今年以來，波蘭、德國、瑞典、英國和愛沙尼亞等歐洲國家上司人頻頻發出警告，稱俄羅斯可能在未來三到十年内攻擊北約國家。法國總統馬克龍對俄羅斯的言辭也變得更加嚴厲，歐盟外交官紛紛表示，在烏克蘭以外發生歐洲戰争“不再是幻想”。

斯圖布在日前通路北約總部時，敦促北約國家“在需要的時候、在現階段不惜一切代價支援烏克蘭”，提出芬蘭将在短期内把大部分存儲的武器和彈藥用于支援烏克蘭，然後再補充本國軍備。

俄烏沖突爆發以來，歐洲各國也推出越來越多的軍備法案。歐盟此前啟動了歐洲防務基金，希望促進成員國之間的國防裝備研發合作，并支援共同開發和采購軍事裝備。歐洲各國簽署了《永久結構化合作》架構，成員國可以共同開發軍事能力，提高聯合作戰能力。當然，盡管歐洲國家在防務開支上有所增加，但依然面臨如何協調這些開支以實作最大效益的難題。例如，不少歐洲國家正在購買美國的軍事裝備，而非投資于共同的歐洲防禦計劃，而歐盟則希望各國提高自己的軍事裝備生産能力。

同時，斯圖布在“更加芬蘭”的号召中也提到了芬蘭一直以來實行的征兵制，希望更多歐洲國家做好軍事動員。芬蘭的征兵制度涵蓋所有成年男性公民。根據芬蘭憲法，每位芬蘭公民都有參與國防的義務，男性公民從18歲起有義務進行軍事服務，而女性則可以自願參軍。整體而言，征兵制度是該國國防戰略的核心組成部分，芬蘭通過普遍征兵保證了足夠的預備役力量，以應對可能的安全挑戰。

在歐洲，征兵制的實施情況不盡相同，有些國家已經廢除征兵制，也有一些國家正在重新考慮這一政策。拉脫維亞計劃從2024年開始重新引入強制性軍事服務，所有18至27歲的男性将被要求接受11個月的軍事訓練。德國曾暫停征兵制，但随着近年來安全環境的變化，不斷有呼聲要求恢複征兵制。羅馬尼亞也在此前提出法案，要求居住在國外的羅馬尼亞公民在緊急狀态或戰争時，必須在15天内傳回國内服役。

新“芬蘭化”刺激俄羅斯

在芬蘭前總統尼尼斯托離職前，歐盟給他安排了一份“最後的作業”，要求他編寫一份有關歐盟危機抵禦能力的綜合報告。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強調，這份報告對當下的歐洲尤為重要。歐盟希望這份報告能給歐洲提供如何增強危機抵禦能力的深刻見解，比如提出更廣泛的防禦機制，包括正常軍事防禦以及對網絡和混合戰争等新威脅的響應。尼尼斯托在接到工作任務後顯然也十分自信，“幾十年來，我一直主張建立強大的歐洲防禦體系，并表示我們需要一個更加歐洲化的北約。現在真的是該醒來的時候了”。

但很多歐洲政治觀察家也注意到，芬蘭目前與北約的“蜜月關系”刺激着俄羅斯。加入北約後，芬蘭與美國簽訂了防務合作協定，向美軍開放了15個軍事區域。美國士兵可以在這些區域行動，并儲存或運輸武器和其他軍事裝備。軍事區域内還将設有隻有美國人才能進入的設施。芬蘭國防部長安蒂·海凱甯表示，芬蘭與美國之間的防務合作進一步深化，“加上北約成員國的身份，這對我們的鄰國來說是一個強硬的威懾”。

同時，随着芬美軍事合作深化，芬蘭政府正考慮允許北約在其領土上部署核武器。對此，俄羅斯外交部官員回應稱，“如果芬蘭允許核武器過境芬蘭，芬蘭将成為俄羅斯進行政治和軍事全面反制的目标”。俄外交部官員認為，在芬蘭加入北約之前，俄羅斯對其并無安全擔憂；但加入北約後，芬蘭放棄了此前確定“和平與穩定”的軍事不結盟政策。

這種針鋒相對邏輯下的新“芬蘭化”，究竟是在加重歐洲地緣政治的緊張局勢，還是能以威懾維持歐洲的和平？隻能留給未來回答。

（光明日報赫爾辛基4月22日電）

《光明日報》（2024年04月23日 16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