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診感染艾滋病病毒（HIV）時，迪威（化名）剛畢業不久，正等待開啟新的人生階段。那一刻，因為對HIV的陌生和恐懼，他甚至覺得很快全世界都将知道自己感染的消息。“我以為以後隻要去住飯店、去看醫生、去餐廳吃飯，隻要一刷我的身份證或者查我的姓名、電話，别人就會發現我有艾滋了。”
“終身攜帶HIV”的标簽讓他一度陷入絕望，感覺自己被全世界“監視”。懵懂地接受抗病毒治療後，一把把要吃的藥，更是讓他的焦慮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天“塌”過一陣，以為命不久矣
迪威是一名醫學生，經過多年的努力，他即将在一個繁華的南方城市，開啟自己的職業生涯。然而，命運卻在他充滿未來憧憬的時候，給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在入職體檢時，他被檢測出HIV陽性。“感覺一瞬間天就塌了。”迪威回憶道。
迪威其實從未真正了解過HIV，對這個病毒的認知僅停留在課本中個别章節的描述。“醫生告訴我可以通過吃藥長期抑制病毒，但當時我不相信，我覺得這就是一種醫生對病人的心理安慰。”迪威自嘲說，“我不敢跟别人說，隻能在網上搜尋HIV的資訊，但當時得到的資訊都是關于HIV感染者活不了多久的悲觀論調。”
恐懼占據了迪威的心裡高地，一方面他害怕這個病毒會随時奪走自己年輕的生命，另一方面他擔心自己的職業規劃、個人生活都可能被這個病毒摧毀。
2011年左右，因為異地就醫的不便，迪威決定離開南方，傳回河南老家接受治療。恰逢當時“十一五”“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等重大傳染病防治”科技重大專項《成人艾滋病患者抗病毒治療和免疫重建》課題研究正在河南開展，迪威入組了河南省傳染病醫院（鄭州市第六人民醫院）感染一科主任趙清霞所在的研究小組，開始獲得免費抗病毒藥物治療。
每三個月就得吃完一大碗藥片
“當年HIV治療藥物選擇有限，感染者需要每天多次服用不同的藥物，很多藥片都比較大，是以吃藥是一件非常不便的事。”趙清霞講道，“過去，我們河南的艾滋病患者幾乎90%分布在基層治療點，因為要吃的藥多，特别擔心他們吃錯或者漏服，影響治療效果及未來的藥物選擇，是以醫生不得不反複叮囑。”
迪威屬于服藥依從性好的那一類感染者，“因為怕死，我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每天按時按點服用相應的藥物，即使跟朋友出門玩，也準時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迅速把藥吃下去。堅持用藥，按時随訪，迪威看到體檢報告顯示病毒不斷減少。
但是，新的焦慮随之出現。每次随訪，迪威都會拿回三個月的藥量，“雖然每天看起來隻吃三顆藥，但是三個月的藥堆起來有一大碗的量。”每次看到那些藥，迪威的内心就會湧起一陣心悸，“是藥三分毒，雖然人體可以代謝，經過肝髒和腎髒把一些毒素排出去，但我總感覺這些藥對身體還是有傷害，是以之前想到吃那個藥，一天天頭都麻了。”
實際上，藥物的不良反應确實讓他備受折磨。每次吃完藥後，他就會感到胃裡有灼燒感，頭暈、惡心等症狀也時常出現。“但是為了保命也得吃，”迪威說，“吃了藥之後我就會大量喝水，盡量把可能的毒素排掉。”
迪威的困境不是個例。“我有一個病人，吃完藥會出現多夢、睡眠不好、腦子昏昏等症狀，這都屬于藥物的不良反應，有幾次這個病人焦慮抑郁的情況有點嚴重，甚至跑到醫院跟我吵架。”趙清霞解釋。
河南省傳染病醫院（鄭州市第六人民醫院）感染一科主任趙清霞
換一種治療方案，更是換一種生活心态
好在近年來，大陸不斷加大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力度，越來越多的抗病毒創新藥物進入中國市場，并迅速被納入國家醫保目錄，大陸HIV抗病毒治療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三駕馬車”模式，即免費藥、醫保藥、自費藥并存，滿足不同感染者多層次的治療需求。
迪威在兩年前更換成了醫保内的創新藥物，這是一種三合一複方單片制劑，與傳統三聯治療方案相比，複方單片僅需一天服用一片藥，非常簡便。迪威表示，以前每天要吃三大顆不同的藥，怕被看出來自己得病了，得背着别人吃。
“現在藥粒都小了，而且隻需要一片，感覺友善了，舒服了。”迪威笑着說道，“從内心更能接受這樣的藥物治療，每天多喝點水，完全不用過多在意它。”他甚至還可以很自然地跟媽媽說，“媽，把我的水給我，我要吃藥了”。
創新藥物在優化感染者服藥體驗的同時，也在改善HIV整體治療效果。趙清霞表示，創新藥物不僅強效安全，耐藥屏障高，而且服用友善，一天僅需一片，不良反應也少，使得感染者對治療的接受度更高，更信任和依賴醫生，這也有利于我們更好地管理感染者、提高治療覆寫率和病毒學抑制率。
對于HIV感染者來說，醫保購藥是一個價格實惠、品質有保障、隐私受保護的正規途徑，不僅能讓他們獲得先進的治療方案，也降低了治療的經濟負擔。比克恩丙諾片等複方單片創新藥物，在納入國家醫保目錄後，也逐年降價，現在醫保報帳後，每月僅需幾百元，極大地緩解了感染者的經濟壓力，成為了感染者長期治療的首選方案。
現在過得很潇灑，也有很多期待
如今，迪威早已擺脫“HIV感染者”的心理束縛。堅持服藥，按時體檢，迪威體内的病毒早已維持在檢測不到的水準，身體各項名額也恢複到與健康人無異，而且身邊的人并沒有因為他住飯店、看醫生、在餐廳吃飯而知曉他的感染隐私，他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已經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正常了，該上班就上班，該旅遊就旅遊，該幹嘛就幹嘛，甚至生活更加規律了。”迪威表示。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後，他很少加班，每天晚上都會健身，也會打打遊戲。有一次，他跟媽媽無意中聊起感染的事，媽媽也在感歎像一場夢一樣，她說，“覺得你沒有得病，還是和原來一樣。”
“當然，并不是所有HIV感染者都能如迪威一樣幸運和樂觀。”趙清霞談到，雖然目前有免費藥物、醫保藥物，但還是有人因害怕洩露隐私甚至購買黑市仿制藥，或因難以承受藥物副作用主動放棄治療和随訪，這時她都會耐心建議病人一定要在正規的管道獲得藥物，“醫保等管道并不會導緻隐私洩露，藥物也有保障。”選擇适合自己的藥物，然後堅持治療，HIV感染者的預期壽命幾乎與常人無異。在她看來，“隻要活着，就有無盡可能，或許治愈的時刻就等到了，我們要給感染者更多信心和希望。”
事實上，這樣的希望也正在實作。根據國家疾控局資料，大陸HIV感染者抗病毒治療成功率已經達到95%以上1。趙清霞進一步解釋到，“目前創新藥能更快速地将病毒抑制到檢測不到的水準，讓感染者達到U=U的狀态。”U=U是HIV防治中的重要理念，翻譯過來就是“檢測不出病毒=不具有傳染性”，也就是說，隻要保持體内HIV病毒被長期抑制，病毒就不會通過性行為傳染給他人2，這對于每個感染者家庭、對于全社會的公共健康都具有重要意義。
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和需求。迪威很滿意自己的生活現狀，“沒有房貸、沒有車貸、沒有壓力，一切很好，我現在過得很潇灑。”他期待可以繼續旅行，看看别處的生活，同時要給自己和妻子攢夠養老錢，以後過一個安心舒适的晚年。
當被問及對其他患者的寄語，迪威語氣爽朗而堅定：“不要恐慌也不要急，聽醫生的，醫生讓你幹嘛就幹嘛，就跟正常人一樣，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放平心态。”隻要相信科學，相信自己，就一定可以回歸原來的生活，重獲新生。
參考資料：
1、國務院新聞辦就“推動衛生健康事業高品質發展 護佑人民健康”舉行釋出會 https://www.gov.cn/lianbo/fabu/202311/content_6913348.htm
2、周啟迪、申豔、龍佳鈴、謝建平、李現紅.艾滋病防治“U=U”全球推廣進展[J],中國艾滋病性病，2022(12):1464.
作者：劉煥
編輯：王潇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