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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城市老人為何跨省養老?

作者:中國新聞周刊

“不想過得沒意思,平平淡淡的。”80歲的楊茹蓮性格外向、愛好廣泛,退休之後和丈夫經常去國内外旅遊,還參加了專業的模特隊教育訓練,到各處演出。然而,2008年她的丈夫患癌做手術後身體一直不太好。随着年齡越來越大,她一直在尋找合适的養老院。

4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楊茹蓮來到位于河北燕郊的一家養護中心看望同僚,就決定在這裡住下來。“我在北京看過不少養老院,基本都是那種标準間,帶衛生間,不能做飯。但在這裡,就像‘搬了個家’,住三房間,有廚房。”談到選擇在與北京一河之隔的燕郊養老的原因,她形容這裡像是“度假村”,看病友善、生活舒适并且成本效益高。

據統計,這家養老機構已入住5000餘名老人,平均年齡83歲,其中約95%為京籍老人。然而在2011年營運之初,受社會整體養老觀念的影響,選擇入住的老人隻有不足百人。

2014年前,因醫保标準不統一等問題,入住人數增長極為緩慢。改變發生在2015年,201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京津冀三省市民政部門簽訂《京津冀民政事業協同發展合作架構協定》,三地通過政策關聯、标準共建、監管共治、資源共享,使得京津冀協同養老“選擇更多、品質更高”。

與此同時,長三角養老一體化發展、粵港澳大灣區養老服務合作發展和成渝養老工作協作發展等區域養老服務發展格局正在形成,不少省市還簽訂了跨區域和跨空間的旅居養老合作架構協定等。

然而,交通不便、醫療資源不均衡以及政策有待打通等客觀條件都影響着老人們的決策。這些痛點,也對養老産品的設計能力和定價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目前在市場上能夠承載跨城養老的機構并不多。

一線城市老人為何跨省養老?

2021年10月11日,80歲的北京籍呂先生駕駛汽車到達位于河北燕郊的一家健康養護中心。圖/新華

“在北京肯定不會是這個價格”

周六早上九點半,楊茹蓮換好旗袍,化好妝,下樓赴約。她與模特隊的幾個姐妹商量好去踏青,踏青的地點是位于燕達金色年華健康養護中心(以下簡稱“燕達養護中心”)建立的三期項目,“聽說那邊種了很多碧桃花,開得特别好,我們準備穿上旗袍照相去”。

借助十幾年專業教育訓練的底子,楊茹蓮被聘為燕達老年大學模特隊的老師,開始廣納學員。如今這支模特隊由20多位老人組成,老人的平均年齡在80歲左右,最大的接近90歲。除了每周四上午在老年大學正式上課之外,模特隊的成員還将每天傍晚的飯後散步改為走模特步,“大家相處得很快樂,周末經常聚餐出遊”。

和楊茹蓮一樣,這些老人基本都來自北京,此前大多都有豐富的業餘生活和較高的文化素養,但逐漸進入身體自理能力下降的階段。

今年83歲的黃玉華正處于這樣的境遇之中。2019年,黃玉華的夫妻在短短半年内就住了4次院,動了3次手術。由于兒子身在國外,她并沒有告訴兒子,隻是一個人忙前忙後地照顧着,很快自己的身體也不大好。

一線城市老人為何跨省養老?

在燕郊一家健養中心的居家式養老較高價的電梯大廈裡,呂先生在陽台上打掃衛生。圖/新華

“兒子回來之後看到我們的情況,就說要改變一下生活方式,找個養老院吧。”實際上,黃玉華自70多歲開始,就跟随機關組織的各種體驗活動前往各類養老院,但考察了一圈之後,她發現,在北京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條件極好、環境極好的養老院超出她們的消費能力;中檔的養老院環境稍好,但空間逼仄,沒有配備電器,還有可能一床難求;位于核心城區的養老院往往是兩人間,隻配一個櫃子,收費也得六七千元。

在兒子走的前一天,黃玉華聽朋友提到燕達,就和兒子來參觀,随即決定入住。“生活确實輕松多了”,黃玉華提到,這裡有十幾個餐廳可選擇,各類康樂活動也很多,環境就像公園一樣,每個樓裡都有醫生和護士,“來這裡三年多,夫妻的身體在慢慢恢複,此前隻能坐在輪椅上,後面能夠推着輪椅走”。

北京師範大學中國公益研究院養老研究中心主任成绯绯透露,此前協助相關部門做過調研發現,核心城區的養老機構入住率能夠達到80%以上,通常隻有一些老人去世或者臨時轉移才能騰出來床位。位于郊區的養老機構則距離偏遠,服務能力跟不上,很多處于空置的情況,空置率能夠達到80%。這就促使一些老年人想辦法尋求更為理想的養老居所。

在成绯绯看來,“跨城養老這種現象是基于老年人的需求而産生的,尤其是在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可能很難滿足老年人的居住需求”。

楊茹蓮的夫妻在2008年患癌期間,都是由她和身邊親人24小時輪流照看,但是所住的小區沒有電梯,這造成了極大的不便,“有電梯成為選擇居所必備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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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郊一家健養中心内,老人在康複師的指導下進行康複訓練。圖/受訪者提供

中國老齡科研中心研究員伍小蘭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從現有情況來看,老年人面臨着諸多居住問題。城市老年人整體住房條件滿意度不太高,還有相當比例的老年人居住在老舊住宅和小區。由于受到建設年代和建設标準制約,老舊小區不适老問題更為突出,沒有電梯的老房子多,而且周邊用地緊張,養老配套難。同時,适老化改造面臨多方面的現實制約因素。

“燕達養護中心根據老人的自理能力和身體健康評估情況,分别設定了飯店式養護區和家居式養護區。飯店式養護區收住半自理和非自理、認知照護和舒緩療護長者。家居式養護區主要收住健康活力型長者,設定的養老居所有:55~69㎡的一室一廳、71~89㎡的兩室兩廳、103~128㎡的三室兩廳等。”燕達養護中心副總經理李東輝介紹。

三河市民政局副局長李江波提到,有賴于區位優勢和資源優勢,目前在三河市民辦養老機構内入住的老人80%都是京籍老人,京籍老人在環京周邊入住養老機構的80%以上都在三河。

政策正在跟着現實調整。近日,京津冀三地民政部門聯合印發《關于進一步深化京津冀養老服務協同發展的實施方案》(以下簡稱“實施方案”),其中提到要深入推動京津冀區域協同,促進各區發揮轄區優勢,加強協同發展工作力度。

“要按照大城市以及城市群一體化發展方向,在更大範圍和空間内規劃和配置養老資源,實作城市内部不同區域以及城市間的優勢互補和共建共享。”伍小蘭認為。

長期吸引老人靠什麼?

“我老伴患有一過性腦缺血,住進養老院之後有三次早上暈倒在衛生間内,都是靠養老院裡的醫生搶救回來的。”今年是90歲的洪寶珍在嘉興南湖區逸和源湘家蕩頤養中心入住的第十個年頭,每次她回想到老伴這種突發情況,就覺得很慶幸選擇了養老院,如果是在子女身邊,可能都沒那麼快搶救回來。

逸和源嘉興基地目前住有800多位老人,其中60%來自上海。逸和源康養醫管理集團董事長汝才良表示,75歲之後,老人可能會慢慢尋找一個好的環境去養老,到了85歲很有可能發生失能失智的情況,這時候就非常需要醫養結合,醫療資源在養老中起到頂梁柱的作用,沒有醫療養老就很難持續發展。在逸和源,醫護人員24小時值班,如果老人發生意外,“最快1分鐘響應,最慢3分鐘響應”,醫生會在5分鐘内趕到房間内,有重大問題會第一時間通過綠色通道将老人送到三甲醫院進行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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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做拍手操。攝影/本刊記者 孟倩

成绯绯談到,一家能夠承載跨城養老老人的機構一定有過硬的服務能力。老人選擇跨城養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同樣的價格能夠購買到更好的服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像醫養康護結合的這類一體化并且具備連續性的服務。“如果隻是純養老的需求,當老人遇到臨時突發狀況時,你無法應對,老人在選擇時肯定會有顧慮”。

六年前,來自北京朝陽區的老人張慶春突發腦梗,當時是鄰居發現并把她送到了醫院,經過救治後張慶春身體變得很差,于是她去了位于北京郊區的一家養老院,後續這家養老院的經營者負債累累,導緻住院老人紛紛轉院。2020年,位于燕郊的方舟養老服務中心投入營運,張慶春轉移過來,“同樣是每個月7000多元,在這邊是包房,在之前的養老院是兩人間”。

目前,方舟養老服務中心有308張床位,200位老人在住,主要是失能和半失能老人,其中京籍老人占到一半以上,另外一部分非京籍老人中,很多人的子女在北京工作。“距離不算遠,費用也能節省一些,老人在居住環境和照料服務方面感受更好”,劉敬表示,最關鍵的是,對失能、半失能老人來說,很多家庭沒有專人照顧老人的條件,而機構提供的服務更專業、更全面。

在方舟養老服務中心,設有獨立的一級全科醫院。劉敬提到,如果沒有醫院,将會給老人及其家屬帶來很多的問題,一旦老人生病養老院處置不了,家屬就要頻繁地帶老人去住院檢查,這會是很大的負擔。“我們是一級醫院,同時也要和附近的三甲醫院建立綠色通道,以便能解決一級醫院解決不了的問題。有了醫院,老人和家屬都會比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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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賓客在健養園區的自選餐廳排隊打餐。圖/受訪者提供

“如果燕達隻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養老院,沒有三甲醫院,規模也不大,入住率不一定是這樣。”李東輝介紹,燕達養護中心搭建了“保健醫師、綜合門診、三甲醫院”的三級醫療服務體系,在燕達養護中心隔壁的河北燕達醫院能為機構内急危重症老人提供優先挂号、優先診療、優先檢查、優先住院的“四優先”服務。

此外,2014年5月燕達醫院正式與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簽署為期20年的合作共建協定,2021年3月,燕達醫院與朝陽醫院簽署了2.0版共建協定。與此同時,還與北京天壇醫院、首都兒科研究所附屬兒童醫院、北京中醫醫院建立專科醫聯體。

作為北京朝陽醫院正式派駐到燕達醫院的“首批常駐專家”,劉清和于2014年5月來到河北燕達醫院,并全面負責骨科管理與學科建設工作。10年前,劉清和來到燕達醫院時,骨科連一台4級手術都做不了,每年從北京請專家來做一兩台手術,目前科室一年能做五六百台4級手術,其中有一半都不需要劉清和親自來做。

他在燕達醫院經常遇到高齡患者,90多歲甚至100歲的病人都不少,“每年給90歲以上的患者做手術達到了50例,而在北京做這樣的手術較少”。

在北京,接受關節置換手術的老人年齡大多集中在80多歲。然而,在燕達養護中心,許多90多歲的高齡患者由于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同樣有這樣的手術需求,是以此類手術數量不斷增多。此外,高齡老人普遍面臨骨質疏松的問題,導緻骨折風險增加。“根據國際醫療指南要求,一般建議骨折後24至48小時内進行手術,但在北京的三甲醫院,由于各種原因,很難做到及時手術。”劉清和表示。

河北燕達醫院老年醫學科主任王詩男表示,科室管理的燕達養護中心的老年人,占到病區整體住院人數的比例是65%到70%。“養護中心的老年人平均年齡在84歲,近年還在逐漸上漲。這些高齡老人收入到院中的情況是比較複雜的,各種并發症比較多,治療難度相對來說比較大,對于他們而言,醫院起到了托底作用。”

2016年9月,《京津冀養老服務協同發展試點方案》提出将燕達養護中心等三家養老機構作為試點機構。2017年1月,京籍老人在燕達醫院就醫可持北京醫保卡實時結算。這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老人們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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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燕郊一家健養中心的文藝彙演活動中彈鋼琴。圖/受訪者提供

業内人士表示,在京津冀協同發展過程中,醫養結合模式将促使三地養老資源可以共享,即土地、醫療和承接資源最好的地方可以各自發揮作用。這樣北京的養老需求,可以與河北、天津等有土地資源的地方對接,實作異地養老,實作醫保的及時結算。在實施方案中,深入推動京津冀醫養協同也是一項重點任務。

不過當下仍有很多問題待解,伍小蘭指出,相比跨城養老的主要輸出地——大城市而言,周邊市縣的醫療基礎相對薄弱,很多機構難以支撐醫養結合發展,無法對老年人群日常慢病管理、健康管理提供強有力的醫療保障等。

可持續盈利模式是挑戰

行業内人士普遍認為,一家養老機構的投資回報周期在15到20年,甚至可能更長。

“這個行業的特點就是投資大,回報周期長。如果想要做大,就要做好前期的資金儲備,要不然資金鍊斷了就幹不下去了。”劉敬總結。

目前大陸機構養老市場競争較弱,并處于起步階段。公開報告顯示,從養老企業規模來看,擁有 0~99 張床位的微小型機構是市場主體,在2020 年有 2.1 萬家;擁有 500 張床位以上的特大型企業隻有一千多家。從養老機構類型來看,以福利院和敬老院為主的公辦養老機構占了半數比例。

“2011年初項目投入營運的時候,并沒有哪個機構或項目可以拿過來借鑒,等于是‘開荒’。”李東輝回憶,“在項目建設初期我們就看到了中國老齡化的發展趨勢,同時認為高學曆老人的養老觀念相對先進,能夠接受養老機構,是以我們一期項目建設了2300張養老床位。”

李東輝介紹,燕達養護中心目前總投資近100億元,總建築面積92萬平方米,設定養老床位達到15000張,一期2300張床位于2016年全部住滿;二期近8000張床位于2018年10月開放入住,目前也基本住滿;三期近4700張床位,于2023年10月陸續投入使用。

“當入住率達到60%到70%時,這家機構基本就能達到營收平衡。目前燕達養護中心基本實作了營收平衡。”李東輝說。但超百億投資的大手筆,讓回本周期依然充滿不确定性。

他介紹,行業的平均利潤在15%左右。而這樣的利潤則建立在穩定有序的經營和源源不斷的客源之上。起初,燕達養護中心接待老人來訪和參觀的從業人員崗位被稱為營銷專員。在2013年,這些從業人員統一改名為養老顧問。“所謂的顧問就是針對老人的收入水準、支付意願、興趣愛好和養老服務需求,給他比對到合适的入住區域和居所。”李東輝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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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的一家養老院内,護理人員給老人進行每日的血壓測量。圖/受訪者提供

由專職養老顧問來服務老人,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一位老人選擇入住養老機構的決策周期很複雜,有可能非常久,長達幾年,也有可能很快,隻要一兩個月。當下,燕達養護中心與130多家機關建立了合作。每名養老顧問都在跟進幾百名意向入住老人,“整個客源池越來越大”。

不過在多位行業人士看來,作為高端養老機構,燕達養護中心的營運模式不可複制。“離北京近,所屬集團資金雄厚。”南開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原新認為,燕達養護中心瞄準的是塔尖上的那部分群體。如果按照普通75歲以上的老人來看,這批老人基本都是在新中國成立前出生,平均生了4到6個孩子,在他的生命周期的生産性時間段内工資收入大概隻有兩位數或三位數,稍微年輕一些可能有四位數,這部分老人大多數沒有可轉移的資本,年輕的時候也無法配置養老資産,主要還是靠子女養老。

北京大學人口所教授喬曉春曾通過統計和調研發現,在北京,針對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事業機關型養老機構平均收費是3700元/月、民營非企業養老機構的平均收費是4500元/月、企業養老機構是9800/月。但是北京市老年人包含養老金在内的收入中位數是3833元,一半老人的收入在中位數以下,90%的老年人收入低于8000元。這意味着全北京隻有10%的老年人月收入在8000元以上,其中生活不能自理、有住養老機構需求的人群占到15.6%。

“我們看到了這部分市場,京籍老人排公立養老院排不上,還有很多空巢老人、失獨老人以及兒女在國外的老人。”劉敬提到,方舟養老服務中心收費并不算高,一個能夠自理的老人全部費用加起來每個月3000多元就足夠。營運三年多,該中心目前入住率達到70%,空置床位剩下不多。但是她也坦言,一期項目整體投入達到8000萬元左右,其中醫院建設投入占比很高,由于單獨建立了配套醫院,目前在盈利方面有些困難。

為什麼要配套醫院?“我們還是想做大體量,向連鎖方向發展。”她介紹,目前方舟養老服務中心二期已經進入适老化改造階段。

一位資深從業人士指出,每家養老機構的情況都有所不同,是以并不能一概而論去談盈利規律。但最為核心的是,做好服務,吸引老人入住,達到一定的入住率才有可能實作可持續發展。對跨城養老項目而言,配備醫療服務是必不可少的服務,這就加大了機構的盈利壓力。

除了民營企業在探索跨城養老,國央企同樣在尋找合适的商業模式。《“十四五”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工程和托育建設實施方案》中提出,支援示範性普惠養老服務機建構設,支援黨政機關和國有企事業機關所屬教育訓練療養機構轉型發展普惠養老項目。中國康養恒頤彙(燕山院)就是在這一背景下誕生的養老機構,前身為國資委北戴河機械燕山療養院,2020年12月底劃轉至中國康養集團。中國康養在2021年3月啟動全面适老化改造,2023年6月20日面向全社會開放。收費标準是按月收費,由床位費、餐費、護理費構成,目前按照優惠價格,折後3400元/床/月。

來自北京的王成高自去年10月就入住了燕山院,以前他和老伴每年都要來北戴河五六次,一來就是一星期。“去年跟着來體驗之後,就選擇住下了,每個月3400元,衣食住行都包含在内,比北京的生活成本要低。”

一線城市老人為何跨省養老?

中國康養秦皇島平台公司副總經理魏曉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作為央企營運的養老機構與很多民企營運的機構面向的客群不一樣,投入和理念也不一樣。“我們主要針對工薪階層,提供普惠産品,推動的是基本養老服務。”

中國康養集團總經理彭新舉談到,眼下像燕山院這樣的項目剛剛投入營運,主要接觸的是活力老人,通過旅居的方式來儲備客戶群體。中國康養養老産業發展中心總監孫鵬提到,目前京籍老人對于跨城中短居養老興趣和意願相對強烈,長期居住需要考慮家庭身體狀态等多種因素,決策周期很長。目前養老項目在床位入住率達到一定程度後基本可以實作收支平衡,并且逐漸實作盈利,但如果不考慮政策、補貼等因素,整體盈利能力相對較弱。

上海長三角區域養老服務中心理事長馮建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大多數養老機構還停留在衣食住行和身體的照顧上,隻能說是初代産品。養老本質上還是一種生活,圍繞着這個角度去設計養老産品,進行合理的定價,才能夠迎接跨城養老這一趨勢。

如何讓福利和補貼“跨省”

14年前,汝才良投了1個億建設逸和源在嘉興的項目,卻發現無人入住。“當時太理想化了,中國的老人需要養老機構,但是到了真正付錢的時候大多數老人是不買單的。資金鍊快要斷了,但還是想辦法給農民工和員工發工資。”他賣了三套房,才勉強渡過難關。

本地人不買賬怎麼辦?他很快發現了一個突破口,就是主攻上海方向。但最大的問題在于養老項目會拿當地政府補貼,政府卻并不願意拿自己的資金補貼給别人。但看着總投資兩個億的養老院沒人住,後續政府也同意了,預設一半的床位可以提供給非本地人。“到了2016年,我們開始盈利了。”

随着醫保打通後,上海老人來嘉興養老的需求更多,現在每周都會有幾班大巴車将上海老人拉到嘉興體驗入住。但現在問題是,相關補貼并沒有跟着老人來到嘉興,比如長護險。“上海老人來到嘉興後,如果想要長護險的保障,就必須登記在上海的養老機構裡。”汝才良認為,這很不友善。

原新強調,首先要在頂層設計上進行支援,打開局面,統籌福利政策。“但這中間也存在一個标準差的問題,還存在能否享受的問題。”

“近年來,大約有兩千位上海老人前往這些機構養老,集中在浙江的嘉興和江蘇的蘇州。”馮建光透露,如果從傳統意義上的養老服務來說,絕對數量相對較小,但如果将跨城養老延伸到異地康養,數量就非常龐大。“以浙江安吉為例,每年旅遊規模在2400萬人次,其中上海籍占了7成,其中又有7成是上海籍老人。安吉用了15年的時間,将平均年齡80歲的老年人的人均消費從80元提升到了240元。”

安吉每年吸引大量長三角的老人來旅居。如上墅鄉董嶺村,本村常住隻有三四百人,每年的5至10月,旅居的外地老人有三四千人;鄣吳鎮的養老旅居度假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每年約有兩萬名老人來此短期居住。

伍小蘭給出的建議是,按照政策跟着戶籍老人走的思路,在社會保障、老年福利、補助補貼等方面做好政策銜接工作。通過擴充備案管道,精簡備案手續等,讓市民通過手機App即可進行異地就醫登記及申領養老服務補貼,實作資料“多跑路”、群衆“少跑腿”,解除老年人異地養老後顧之憂。

以北京市西城區為例,2020年印發了《西城區戶籍老年人赴津冀蒙異地康養補貼扶持辦法》,明确符合條件的老年人可申請每人每月補貼600元,收住西城區戶籍老年人的養老機構,可以按市級标準獲得床位營運補貼。此外,還與承德市、保定市、秦皇島市等簽訂了戰略合作協定,在異地康養、養老服務人才培養、基地建設等方面開展深度合作。

近年來京津冀、長三角等地區已經出台了大量引導性政策,緩解大城市養老壓力和資源供給負擔。但還存在不少難點和堵點,比如區域間養老服務水準發展不平衡,大城市養老服務産業發展程序以及老年人群對于養老服務的需求,與周邊養老産業發展程序與需求之間,有較明顯差距,導緻供需關系仍然存在較大的錯位。

“老人在本地打疫苗是免費的,但是疫苗不跨省。”李東輝描述了帶着八九十歲的老人們前往最近的北京社群醫院打疫苗的場景,護士們一個個将老人從輪椅上擡到大巴車上,又一個個擡下來,非常不友善,“這些問題還有待解決”。

“跨城養老市場的發展成熟需要形成‘雙向适配’的良性循環。”伍小蘭強調,這是一項長期工程,需要政府、社會、市場多方面的努力,營造讓老年人放心安心,走得出去也回得來的養老環境。

發于2024.4.29總第1138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雜志标題:跨城養老,能否再跨一步?

記者:孟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