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上世紀90年代的一個普通年份,我們村子還很貧窮,大家過着簡陋而樸實的生活。那會兒,國家正大力推行計劃生育政策,為了控制人口,每個村都配備了一名專職的計生委員。我們村的計生委就是張鐵柱。
張鐵柱當時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個子不高,但渾身散發着一股子氣勢。他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穿着筆挺的衣服,腰闆挺得筆直。一雙犀利的眼睛,似乎能把人望穿。他說話幹脆利落,語氣裡透着股子狠勁兒。村裡人無不對他心生敬畏。
"咱村的這個計生委可真不是蓋的,一天到晚盯着咱們,生怕咱們偷着生個兒子!"
"可不是嘛,聽說他前兩天又逮着王二嫂,硬是不讓她懷上了。"
張鐵柱正坐在他那間簡陋的辦公室裡,低頭翻看着手中的計生檔案。牆上貼着各種計生宣傳畫,口号醒目:人口過多啦,晚婚晚育好!辦公桌上堆着成沓的表格和檔案,旁邊一個小櫃子上放着個破舊的電話。
張鐵柱翻開一份檔案,上面是王二嫂的名字。他緊鎖着眉頭,臉上寫滿了嚴肅。作為一名計生委員,他被賦予了執法的權力,必須嚴格控制轄區内的生育情況。
窗外,清晨的陽光溫暖和煦,但張鐵柱渾然不覺。他全神貫注于工作,一絲不苟地核對着資料。突然,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語氣生硬:"喂,張鐵柱。"
張鐵柱眉頭一皺:"你們家不是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嗎?按政策,這個孩子是不能要的!"
"意外?哪有那麼多意外!"張鐵柱怒氣沖沖,"你們給我把孩子打了,下個月我再去查房,要是還有,别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暴力地挂斷了電話。張鐵柱深吸了口氣,臉上重新浮現出堅毅的神情。作為一名人口計生幹部,他是永不退縮的!
村裡人對張鐵柱又敬又怕。有的人暗地裡咒罵他是"殺人兇手",但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反抗。張鐵柱對此視而不見,他覺得自己就是在為國家和村裡的發展做貢獻。
盡管在工作上态度強硬,但張鐵柱的家庭生活還算其樂融融。他的妻子張大花是個溫順賢惠的女人,對丈夫言聽計從。他們有一個七歲的女兒小紅,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每天下班回家,張鐵柱就會把一天的辛勞抛諸腦後。他會耐心地陪伴女兒做功課,或是帶她到村外去玩耍。有時候,他也會主動分擔家務,幫張大花洗菜做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頗有些小資情調。
但有個問題始終困擾着張鐵柱,那就是張大花一直想要個兒子。按照當時的傳統觀念,沒個兒子終歸是件憾事。可是作為計生委員,張鐵柱怎麼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每當妻子暗示這個問題時,他總是一言不發地避開話題。
工作上的壓力卻與日俱增。上級部門逐年加大了計生執法力度,對張鐵柱這樣的基層幹部也是嚴格要求。他不得不變得越來越嚴厲,對懷孕超生的婦女絕不手軟。
有一次,張鐵柱查房發現李三家的兒媳秘密懷孕了。按規定,他當場就沒收了她的計生證,強行指令她打掉孩子。那個年輕的兒媳婦哭倒在地,幾個家人七嘴八舌地求情,但張鐵柱卻理都不理。
一個星期後,張鐵柱再次上門,發現那個年輕女人還沒有去做手術。于是他果斷下令,讓勞工拆了她家的窯洞,嚴厲警告如果再不打掉孩子,就會沒收她們的種地名額。最終,那個可憐的女人隻能被迫堕胎。
每當這種事情發生,張鐵柱的内心總是很沖突。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是在為國家的政策服務,維護了大局;另一方面,他又常常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感到内疚和自責。
"我到底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嗎?"有時候,張鐵柱一個人獨自坐在辦公室裡,内心就會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他想起自己曾經是個多麼單純善良的孩子,是父母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可是為了這份工作,為了所謂的"事業",他不得不變得冷酷無情,傷害别人。
有些晚上,張鐵柱會被噩夢驚醒。夢裡,那些被他逼迫堕胎的婦女們都怨恨地盯着他,孩子們的啼哭聲在耳邊回蕩。他會驚醒過來,額頭冷汗直流。
但無論如何,在别人眼裡,他始終是那個冷酷嚴厲、對政策絕對服從的鐵石心腸的計生委員。而在村民們的閑話談資中,他的形象就是一個"牛氣沖天"的家夥。
随着時間的推移,張鐵柱在執法過程中越來越嚴厲,甚至有些過當和偏執。有一次,他得知村裡的王四家懷了個雙胞胎,就立即指令他們必須打掉一個。
"這怎麼可以呢?雙胞胎是上天的恩賜啊!"王四夫妻萬分痛苦,但張鐵柱卻毫不留情。
"不打掉一個,就别想在這個村子裡待下去!"張鐵柱冷冷地說。
最終,在他的堅持下,王四家隻能生下一個孩子,另一個被迫打掉。一對本該喜氣洋洋的新父母,在張鐵柱的嚴厲執法下,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種種事件在村裡漸漸引起不滿。大家開始暗地裡謾罵張鐵柱,認為他簡直就是個"殺人兇手"。
有一天,一群憤怒的村民集體來到張鐵柱家,高喊着"打倒張鐵柱"的口号。他們把張鐵柱家門口的小花園踩得一片狼藉。
張鐵柱怒目圓睜,從屋裡沖出來驅趕人群。"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這是在破壞社會治安!"
"你才是罪魁禍首!你逼着我們堕胎,簡直就是殺人犯!"人群中有人咆哮着。
雙方的沖突很快就更新了。村民們開始拿起手邊的磚石朝張鐵柱家裡砸去,玻璃被砸碎了一地。張大花和小紅被吓得瑟瑟發抖,躲在屋裡不敢出來。
張鐵柱怒不可遏,拿起一根棍子就朝人群揮舞打去。雙方在門口爆發了激烈的沖突,打了一個多小時。
最後,村裡的黨支部幹部和民兵趕到,勉強将沖突平息了下來。但張鐵柱渾身是傷,家也被砸得一片狼藉。從那以後,他在村裡就再也無法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那次騷亂過後,上級主管部門對張鐵柱的執法方式進行了徹查。很快,他就被免去了計生委員的職務,被貶回了家鄉的一個小崗位。
當張鐵柱收到免職通知書時,他的内心是沖突的。一方面,他覺得自己隻是在執行上級的指令,為國家的計生政策做出了貢獻;另一方面,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做法過于絕對和簡單,傷害了不少無辜百姓。
不過,暫時被免去了計生委的工作,對張鐵柱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他終于可以擺脫那份讓他沖突糾結的工作了。
"我隻是一味地執行指令,卻忽視了普通百姓的感受。"張鐵柱想,"我好像把他們都當成了任務和數字,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開始意識到,生育自由是每個人的基本權利,國家的政策也不應該そ此嚴厲。相比之下,更應該注重宣傳教育,讓百姓自覺遵守。
"如果當初我多做些說服,用心用情地和大家交流,也許就不會鬧到那種地步了。"張鐵柱感歎道。
在家待了一段時間後,張鐵柱開始着手尋找新的出路。他意識到,單單依靠那份底薪的小崗位是難以養家糊口的。
就在這時,一個機會出現了。村裡的一家新興農場正在招聘勞工,待遇相當可觀。張鐵柱經過一番考慮,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面試的時候,場長問他為什麼要放棄公職來這裡。張鐵柱誠懇地說:"我以前的工作存在不少問題,傷害了不少人。我希望通過實實在在的勞動,來贖罪和重新開始。"
憑着這份誠懇,張鐵柱最終被農場錄用了。從此,他徹底擺脫了過去的工作,開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