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最近，随着國際金價持續上漲，國内黃金購買和投資的熱情也越來越高漲。相比之下，另一種“黃金”的境遇就顯得格外凄冷和尴尬，這就是被稱為“紙黃金”的中國書畫。作為書畫行業的營運機構，目前國内畫廊的發展問題出在了哪裡？書畫行業的出路在何方？作為國内知名畫廊——沈學仁畫廊的創始人，徐一墨先生曾被業界譽為“中國藝術品市場第一人”，他對中國書畫行業的發展以及畫廊的營運有獨到而冷靜、理性的思考。本文摘自他在中國藝術品交易中心電商營運平台成立儀式上的發言稿，其中的一些觀點，或可對我們了解當下的藝術品交易市場有所裨益。
雖然濰坊叫中國畫都，但至今為止，整個濰坊沒有一個真正和中國畫都相比對的交易機構出現。是以，中國藝術品交易中心電商營運平台的成立是非常必要的。但筆者認為，這個交易中心，特别是書畫這個行業，不是一代人能做成的。它需要幾代人不斷的積累、探索和融合。“畫廊”這個概念是上世紀80年代才開始在國内流行起來的，在此之前，我們管“畫廊”叫“畫店”。畫廊是一種代理制、推廣制的經營理念，但目前在國内，由于從業者的文化素養、資金實力、運作能力等方面的不足，是以放眼今天整個書畫市場，幾乎沒有真正的畫廊。那麼在這個環境下，如果現有的方式不可行怎麼辦呢？就出現了“青州現象”，就是聚集一批小規模經營者共同合作，這是青州最早的成功模式。但是作為小規模經營者，他們發現每次擷取利益都不用費太多腦筋，不用過多思考，隻要在傳遞過程中就能獲益，是以很多業外人士也開始開設畫廊，甚至賣肉的、種菜的都參與了進來。他們以畫廊的名義進行了一種類似擊鼓傳花的遊戲，此時的字畫已經變成了一種遊戲盈利的子產品，那并不是真正的畫廊行業。
濰坊的畫廊經營模式，在一批有理想、有情懷的從業者的初級推動下，一開始就走得比較紮實，而且有深度。青州也為此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這也與當地政府的推動和地理位置有關。那個時候流行一句話：“中國畫廊看山東，山東畫廊看濰坊（後來改成了看青州）”。濰坊的幾家畫廊以及青州的衆多畫廊，形成了一個畫廊體系。但是，真正的畫廊業發展到今天，最大的問題是行業自身的問題。如果提升到一個行業的高度來看，所有中國的成熟行業産業鍊都是打通和閉環的，但書畫這個行業至今一直沒有打通和閉環。
打個比方，如果我給你一塊塑膠，你能知道去找誰檢測它的成分和價值；給你一瓶水，給你一塊黃金，給你一套房子，你都可以找到相應的專業機構進行評估和交易。但是如果給你一幅齊白石的作品，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最多隻能說出個大概的價值。如果你真的拿它到市場上去交易，消費者根本就不太會相信你的評估，我們隻能在這個小圈子裡自我欣賞，足以見得，這個行業的産業鍊沒有打通。
從事書畫行業已經25年，筆者認為中國書畫交易中心的成立需要滿足幾個條件：首先，商業模式要可行；其次，業務要合規；第三，落地實施要有可能性。這看似簡單的三個條件其實包含了巨大的挑戰和艱辛。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行業産業鍊的問題，歸根結底是身份驗證的問題，如果身份驗證不明确就沒有以後的一切發展可言。
比如，今天給你一塊黃金，如果沒有身份驗證，你後面所有的流通、質押、資産配置等等都是無法進行的。是以，藝術品到頂的那一刻如果無法解決身份驗證問題，那它就隻是一個裝飾品而已。是以，筆者營運的沈學仁畫廊當時在有關部門指導下成立了藝術品評估委員會。但是，随着改制，行業内的人認同的比較少，雖然在司法訴訟上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但仍然無法推動整個行業的發展。那這個問題該怎麼解決？最後，我們想出了一個反證法：就是你在我這裡買的東西，我可以給你提供五折甚至三折的質押借款服務，不管是通過典當行還是通過濰坊銀行的再擔保等方式。總之，可以解決它是真品的問題，而且讓買家覺得這個價格是合理的。
筆者曾經想過，改天我們開個典當行，你從我這兒買的一萬塊錢一張的畫，我可以借給你五千塊錢，你還不上也沒關系，因為我中間還賺五千呢。這樣起碼能反過來證明這個作品應該是真的，應該值這個價。因為房地産的質押率五折到六折已經給我們提供了參考，如果一個東西足值就應該能夠抵押或者質押五到六折的價格。是以，在這個前提下，我覺得這個産業鍊上的質押服務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身份驗證始終是個核心問題。
稅收問題對書畫行業發展的影響也很重要。書畫行業的稅收困境在于沒有明确的稅收來源。一旦營業額超過500萬元，如果是購銷業務，就需要繳納13%的增值稅。舉個例子，如果我們賣了一幅1萬元的畫，畫家給我們5000元，看起來回報率很高，達到100%。但實際上，如果沒有進項稅的話，我們需要交1300元的稅。如果剩下的5000元給了畫家，而他沒有提供發票，那麼我們的利潤計算就剩下87%。到了年底，如果沒有其他費用的話，企業還需要按照這8700元交25%的企業所得稅。交完企業所得稅後，如果想将利潤配置設定到個人，還需要再交個人所得稅。這個行業連稅收來源都難以确定，更别提讓畫家開增值稅發票了。是以，很多機構隻能通過不斷注冊個體工商戶和公司來避稅，但這樣做并不能真正做大，這是一個非常緻命的問題。
稅收不明确也導緻了交易不透明，未來可參照的資料無從考究。雖然有些拍賣行有交易資料，但中國的拍賣行存在一個奇怪現象，就是對于瑕疵無法擔保。因為曆史上的真僞問題就存在很多争議，是以在賣畫的時候，我們常常需要尋找其他佐證來證明其真實性，比如最早的出版記錄等。但這樣做也存在很多問題，比如家屬可能會故意将假的說成真的。最終，我們還是需要依靠自己的信用去做交易，但信用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當買家将藝術品再次出手時，别人可能不認可，這就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我們也嘗試過很多創新方式，比如藝術品質押等，但都碰到了很多問題，甚至吃過大虧。這些經曆讓我們深感每個環節都不容易。所有這些問題都導緻了買家對藝術品的信心不足，使得一些已故大師的作品難以傳承。我們也曾提出過“先養老後傳承”的想法，但仍然面臨賣給誰的問題。藝術品是非标準的，急用錢時難以變現。我們找不到一個公允的機構來變現藝術品。是以，我們認為這個行業存在很多問題，其中從業者缺乏人才儲備也是一個非常悲哀的問題。這個行業至今沒有專業的人才培養和儲備機制。我們的員工中，有一個是山東财經大學藝術金融專業的畢業生，這已經算是很專業的了。筆者本人也是從工商銀行轉行過來的，因為家族原因才從事這個行業。我們一直在嘗試創新，但創新也是充滿風險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敗走麥城。書畫行業的從業者大多是作坊式經營，自我心理非常明顯，甚至可以說是自私。想要把他們團結起來一起發展是非常困難的。
目前，藝術品行業面臨着人才儲備嚴重不足的問題。許多進入這個行業的人都是跨行業而來，缺乏專業的傳承和教育訓練。這種情況限制了行業的發展，因為即使有很好的商業模式和機會，也需要有專業的人才來執行和實作。人才的匮乏使藝術品行業的發展受到了很大的制約。同時，這個行業也面臨着一些其他的挑戰。例如，藝術品的投資和收藏功能經常被混淆，而且很多人以收藏的名義做投資的事情。此外，藝術品的裝飾功能和禮品功能也有所不同，禮品市場是一個高頻市場，而裝飾市場則是一個低頻市場。然而，目前行業沒有很好地開發和利用這些功能，也沒有歸納和總結相關的規律和趨勢。
随着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發展，藝術創作也面臨着新的挑戰和機遇。雖然新技術可以幫助藝術家提高創作效率和品質，但也可能使得藝術作品失去獨特性和創造性。是以，我們需要理性看待新技術對藝術創作的影響，同時也需要思考如何利用新技術來推動藝術品行業的發展。
另外，行業還面臨着一些市場亂象和信任危機。例如，一些不法商家利用抖音等社交媒體平台進行虛假宣傳和欺詐行為，導緻消費者對行業的信任度降低。這些行為不僅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也影響了整個行業的形象和聲譽。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需要加強行業自律和監管，提高消費者的認知和鑒别能力，推動行業健康有序發展。
我們也需要重新審視和思考藝術品的價值和功能。藝術品不僅是一種審美和文化的展現，也是一種具有投資、收藏、裝飾和禮品等多種功能的特殊商品。我們需要更加理性地看待藝術品的價值，同時也需要更加深入地研究和開發藝術品的市場潛力和商業價值。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推動藝術品行業的持續發展，并為消費者提供更好的服務和體驗。面對目前藝術品行業的種種挑戰，我們從業者需要有一種新的思維和行動方式。藝術無價，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們不能為藝術尋找一個合理的價值定位。相反，我們應該積極擁抱市場，為藝術尋找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如果我們能建立起一套有效的保護機制，共同保護和推動藝術品行業的發展，那無疑是一個積極的嘗試。
同時，我們也需要對在世藝術家的定位進行深入的探讨。藝術是多元的，有陽光的，也有陰暗的，但無論如何，藝術都是人類情感和創新思維的表達方式。有些前輩可能認為中國畫已經走到了盡頭，但我認為，筆墨當随時代，隻要我們保持基本功，就能創造出符合時代審美的藝術作品。就像平劇一樣，雖然觀衆在減少，但是它依然可以通過新的方式，如抖音等社交媒體平台，找到新的觀衆群體。對于我們從業者來說，也需要與時俱進，不斷創新。比如有些畫廊從業者，通過代理制、分銷制、電商以及質押等方式，幾乎涵蓋了産業鍊的所有環節。這樣的創新方式，可以讓我們更好地融入這個時代，為藝術品尋找更大的市場空間。
對于中國藝術品交易中心電商營運平台，筆者提出三條建議：第一，要聯合産業鍊上的各個機構，打通整個鍊條，形成合力；第二，要找到精準的突破口，為藝術品行業的發展找到新的增長點；第三，要統籌并進、系統營運，確定我們的行動能夠有序、高效地進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記住的是，書畫是濃縮了整個文明的記載體，它不僅僅是一種審美和文化的展現，更是一種具有深厚曆史和文化内涵的藝術形式。是以，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去保護和推動它的發展。同時，書畫也是一種很好的商業載體，它能夠滿足人們在物質需求得到滿足後，對精神文化生活的追求。是以，筆者相信，隻要我們從業者能夠齊心協力，不斷創新，就一定能夠為藝術品行業的發展開辟出新的天地。（本文作者徐一墨，沈學仁畫廊創始人、北京中畫國檢藝術資産中心負責人、北京皇城藝術品評估鑒定中心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