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服裝創業者的羅曼蒂克消亡史

四季青，坐落在杭州的老城區，在文三路成為電子極客的烏托邦，阿裡巴巴讓小賣家遙想上市夢之前，曾是年輕人争相湧入的淘金之地，老汪也成為了這其中最早的一波弄潮兒：

晚上10點，三鑫工業園的服裝廠裡燈火通明，設計師小丁在畫圖，我帶着燒烤去喝了幾瓶大烏蘇，小丁說老張的廠裡有批庫存，他心裡的價位是20萬出掉，我說知道了，如此折騰十年，直到在這個行業裡有了些許名氣。

在此地投胎轉世的服裝人，骨子裡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氣質：奔波，賺錢，炒貨，組貨。每個人都在用不可思議的價格，做着實實在在的生意。在這個被稱做中國服裝第一街的地方，每天來自全國各地的服裝人蜂擁而入，任何想偷懶的人，都會因為氣質不合，遠走高飛，把當年試圖在杭州立足的世俗理想遺忘殆盡，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

而四季青就是四季青，永遠在那裡收割着一茬又一茬的服裝創業者。直到他們的款式被各路買手三三兩兩地買走，如果賣得好，直接撇開他們和工廠賺得盆滿缽盈。這片土地化身為一個巨大的榨汁機，一個個被掏空的服裝創業者，甚至忍不住轉型去組貨。

有人說，這是一個賺快錢的時代，而不是一個堅持做自己的時代。很多開服裝店的創業者都走偏了，或許就要出現“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現象了。

浮躁的時代，乍看之下服裝創業者好像就是檔口到客戶之間的搬運工，但仔細想想，你如果不在中間，融入自己的想法或者個性，去經營自己的服裝店，未來的路，已經越來越難了。

“我的青春可以變成檔口的尖貨，還是你的靈氣催化着淘寶的爆款”。老汪的内心沒有答案，每當走在杭州的大街小巷，老汪總有種恍惚：“我到底是在做服裝呢，還是在做快遞呢”。

如影随形的大背包或者小拖車，柯橋的面輔料，四季青的訂貨會，工廠的版，賣得好喜上眉梢，一轉眼備貨壓力吓得睡不着，一咬牙刷完信用卡也要多開款，卻發現明年春天的風往他媽哪裡吹呢？

到底該堅持什麼？怎麼做完這一季，到旺季結束，我們很多款忽然才開始賣得很好？而去年那個三線批發商，又賺了一套房，可這一切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于是，在這樣進退維谷的服裝創業氛圍之下，一方面我們開始懷舊，開始大肆渲染以前做服裝是多麼省力，另一方面，我們仍在頭痛怎麼去創新。

亂花漸欲迷人眼，我們似乎越來越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迷失在這潮來潮去的每天好像都差不多的服裝創業的日子中。

服裝原創人士也犯了難，是迎合大衆是堅持自我？但市場是個好東西，畢竟如今早已不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設計的夢想和現實的骨感在無數的夜裡不知在撕扯着多少人。

連被音樂耽誤的段子手薛之謙為了延展自己的音樂夢想，都走上了綜藝咖這個“曲線救國”的道路，那麼獨立設計師的這種疼痛感，如何才能治愈？

一直想有個自己的服裝廠，去年興緻勃勃地和兩個版師合作，誰知道那人家隻顧做自己的單還讓我交水電，算了吧，合作版師和管理勞工我都不在行，追理想已經越來越難，如今還指着它掙錢。

有天晚上在近江的大排檔，我已喝多，一個朋友拿了另一個朋友的款翻單了一百多件，卻半點都沒同他說，他一句髒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微信留言給人家“好好掙錢”，自己悶頭又幹了一瓶......

杭州的夜深了，大排檔的人換了一撥，我挺起胸膛，繼續尋覓下一座金礦。我打心眼兒裡相信，自己離挖出真正的金子，已經不遠了。

創業十年，服裝于我不可同日而語，各種衣服圖案的花鳥蟲獸讓我找到了身體的文藝複興，我在vetements的特大号連衣帽裡，覓得對峙主流的自衛方式，我認為自己成功的部分原因，就是随時對服裝懷着敬畏和堅持。

服裝教會了我們很多，是LV教會中産如何穿越買房的迷局，去向詩和遠方。Victoria's Secret教會我們如何調劑千篇一律的性生活，YSL教會職場小狼狗倒持各種顔色的口紅。是Gucci教會我們在機場捕捉楊幂的穿着。是Yohji Yamamoto教會中年危機如何在一次自由不羁的流浪裡，全身而退。

意大利時裝是進階的、法國高定是奢華的……所有的精品都必須依賴進口，而穿上Valentino仙女裙，背上酒神包的我們，應該喝多少杯的Cappuccino、逛多少座美術館、泡幾百次溫泉，才能擺脫那種精神依賴、生活空虛的調調呢？

這個世界上的溝通媒介愈多，它就愈是一個彼此隔絕、自我封閉的世界。地球再也不是以地理疆界劃分的國度，而是以網際網路互相了解的小村莊。

從穿着筆挺的Amani，到薩維爾街的進階定制。從第一雙耐克阿迪到香奈兒5号。上流社會和普通人以絕不相交的步伐。奔向一個共同的目标：急迫的想得到别人的認可，包括老汪，也在這樣物欲的世界裡随波逐流。

在巨大的城市裡，互相取暖也成為了奢侈，溫暖缺席，就用美食來填補空虛。是以，“對服裝的愛情”，或許是那些不敢平庸的人向大都市最廉價的欲望索取。

潛意識裡的驕傲成分，以賺錢多少為依據，重建立立自己的優越感。于是集體優越的大旗，一路指揮我們奮發前進，在服裝賺錢的争奪戰中，我們絕不允許人生落後同等起步者的腳步。

于是，我們所有人，都在這種你追我趕的時尚裡，焦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