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提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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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提筆寫一寫二姐，但每次提筆卻又茫然，因為想起二姐所經曆的點點滴滴，總是會讓我痛徹心扉。
這些年來，我二姐之是以還倔強的活着，完全是因為她那小兒子離别前，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當時她兒子說：“老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二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難道你現在就開始嫌棄你媽了？”
兒子說：“老媽，你誤會我了，我是說如果，其實我内心肯定希望你越過越好，因為我們兄弟倆都在外面打工，照顧不到你們，是以你和老爸兩個人要好好相處，省得讓我們擔心！”
二姐露出些許笑容，随即輕聲道：“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照顧好自己，家裡的事你就不用挂念了”，兒子沒再吱聲，收拾好行李登上了去蘇州的列車。
但二姐怎麼也沒料到，她兒子的那句話竟一語成谶，居然成了他最後的臨别遺言。
總感覺二姐的一生命運多舛，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在她身上接二連三的發生。
二姐從小就很會讀書，但因為要照顧我和妹妹，學了三年級的她早早就辍學了，除了照看我們，父親還要她為生産隊放牛幫家裡賺工分，小小年紀擔負着與她年齡不相符的勞動壓力。
母親說，二姐曾因在帶我的過程中，挨過父親的幾次惡打，一次是晚上帶我捉迷藏時，我躲在鄰居家門後倒扣的挑水木桶裡睡着了，全家人一直尋到後半夜，最後還是鄰居關門睡覺時才發現了我，但二姐早已被父親打得鼻青臉腫，身上到處傷痕累累，連聲音都哭啞了。
而最讓二姐感到驚悸的，是在她10歲的那年，她跟小夥伴們去玩了，獨自丟下了4歲的我，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我一個人摸到池塘裡去了，幸虧被村裡的大人發現，才撿回了一條性命，據說我被打撈上來的時候，身上都叮滿了螞蟥。
那一次，父親怒不可遏，不顧母親的勸阻，關起門來對二姐一陣痛打，硬生生打斷了一根粗木棍，如果不是母親和鄰居們強行蹬開房門，或許我就再也沒有二姐了！
其實母親講述的語氣好像雲淡風輕，但我卻聽得心驚肉跳，我心中對二姐的悲慘遭遇感到深深的内疚，但在現實生活中，二姐從來沒有對我表露出不滿，甚至對我的情感遠比其他幾兄妹更親近，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到大一直是由她帶着的，長期的相處，讓我們感覺彼此之間感情更加深厚了。
本來，二姐憑着她的身材與長相，擁有無數次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但命運最終，把她的聰明和美麗嫁給了貧窮。
姐夫一共有四兄弟，窮得真是家徒四壁，二姐嫁到他家時，像樣的婚房都沒有，但二姐似乎一點都不後悔，估計是被姐夫的相貌所吸引了吧！
我記得是在八五年左右，二姐曾帶我去鄰村看了一部《高山下的花環》的電影，其中，唐國強扮演的趙蒙生是二姐當時心中念念不忘的白馬王子。
還别說，年輕時候的姐夫與青年時的唐國強，長得還真有點像，一表人才，五官端正，身形不胖不瘦，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樣，讓人确實着迷，那時二姐對他是一見鐘情，他們的結合在當時也成為當地人茶餘飯後的美談。
如果人生隻有預期，我相信，所有的美好都會如期而至。但是，生活的艱辛磨難會将夢想鞭笞得支離破碎，直至你懷疑人生！
二姐的婚姻就是高開低走，姐夫是木匠出身，屬于手藝人，加上田畝的錢，每年的收入還算可觀的，他們生育了兩個兒子，小日子過得還算平穩。
但姐夫不安于現狀，總想着發财緻富，于是，在98年的4月份，他跟一個親戚合夥借款買了一輛二手的班車來開。
姐夫是個急性子的人，他根本不适合做司機，遇到一點繁瑣的事便會焦躁不安，即使我們再三勸說叫他開車要冷靜，但是他總改不了急躁的毛病。
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果然，他的冒失帶來的惡果就是，厄運接連找上了他。
他開班車的那幾年，連續三年都出現重大交通事故，撞死了三個人，他自己負主責，那時處理交通事故，隻要賠款到位，取得了人家的諒解就沒事，還能繼續開車，關鍵就是經濟損失慘重，每次事故的賠款都要近8萬元。
但那時的錢是真難賺啊？我記得那時我剛結婚，第一次借給了他2000元錢，我的工資好像一個月才200多一點，并且政府還經常拖欠教師的工資，但當看到二姐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我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後來，連續幾次出事後，他們向所有的親戚都借遍了，有些親戚甚至與她家斷絕了往來，但我們兄妹之間還是會盡力幫助她的，再後來，二姐似乎不想再連累我們，需要用錢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從銀行和民間借貸！平日的生活過得更加苦不堪言了。
姐夫後來性情大變，有了嚴重的家暴傾向，隻要稍微有點不順心，便會對二姐拳打腳踢，有一次，二姐的頭都被他用撞球棍打破了，鮮血直流，在醫院縫了幾針，為了家庭，二姐多年來都忍氣吞聲，其實，她有很多次想到了離婚，但卻一直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兩個孩子就是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中長大的，但幸運的是，兩個孩子還是比較懂事的，二姐曾對我說，有一次，姐夫又準備要對她動手的時候，兩個兒子把姐夫雙手反扣，按倒在沙發上，并告誡姐夫，如果以後再動手打他們的母親，他們就準備與姐夫斷絕父子關系，果然，從那之後，姐夫的脾氣溫和了許多。
其實，我兩個外甥身材都很魁梧，特别是小外甥，191的高個，儒雅的外表，笑起來是那麼的開朗陽光，自然而然得到很多女孩子的青睐。
小外甥曾喜歡過本地的一個女孩，但人家的父母要他家拿10萬塊的禮金錢，二姐拮據的家庭狀況讓小外甥很受傷，估計小外甥與那女孩分手後便自暴自棄。
我清晰的記得，在2010年的四月份，二姐跟我打電話，說蘇州那邊的派出所打電話到我們這邊的派出所，說我外甥刷了近兩萬元的信用卡，要我們趕緊去填補上這個窟窿，當時我們都以為這是傳銷詐騙之類的手段，也就沒怎麼在意！
大概十來天之後，蘇州那邊的派出所再次打電話過來，說我外甥已經死亡了，屍體放在了當地的殡儀館。
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差點讓二姐和姐夫當場昏死過去，于是當天下午他們一家人就急忙趕往了蘇州。
當天晚上，大外甥打電話給我，證明了小外甥的死訊，我聽到了電話那頭二姐呼天搶地的哀嚎聲。
第二天早上，我們幾兄妹也匆匆趕往蘇州，協助二姐他們來處理小外甥的事情。
當地的派出所人員告訴我們，小外甥當時從原來打工的工廠裡辭職出來後，就一直待在一個遊戲廳裡日夜玩遊戲，後來突然發病了，等救護車送到醫院時，人已經不行了。
醫院在搶救過程中，發現他的很多器官都衰竭了，他們還拿出了在醫院搶救的監控錄像給我們看。
事已至止，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本來我們還想做個屍檢，但二姐對我們說：“算了吧，我們去殡儀館與他告别吧！”
在殡儀館的冷凍房，我們看到了小外甥的屍體，屍身被白布緊緊包裹着，從業人員拉開了上身拉鍊，我看到了小外甥那凍僵的臉頰，二姐當時就哭暈過去了，姐夫也以頭撞地，我們所有人都忍不住大聲痛哭了起來。
後來，我們建議二姐趕緊把外甥的屍體進行火化，骨灰帶回家鄉埋葬，但二姐已經沒有回答的力氣了！
火化後，我們在那殡儀館搞了個簡單的告别儀式，辦完手續後，我們帶着骨灰出了殡儀館。
那天的天氣其實不錯的，可能由于我們的心情太過于悲傷與沉重，是以眼前的天空仿佛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那殡儀館的外面就是一條大運河，我似乎看到了遠端那孤舟上的漁夫，二姐忽然對姐夫說：“把他的骨灰扔進大運河吧，反正他喜歡在外面到處遊蕩！”
姐夫拿着紅布包裹的骨灰，與大外甥跑到遠處撒進了運河之中……
二姐回來後卧床了好多天，直到現在她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二姐曾對我說，其實年輕時她一直不相信命運，她總以為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但現在，她妥協認命了！
我沉默了，在她身上，我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看着二姐那已脫離現實年輪滄桑的面容，我不禁淚眼朦胧，我祈禱，如果思念有聲音，不是那對命運歇斯底裡的呐喊，而是滿懷希望的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