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裡三碗牛
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未經授權，任何形式的抄襲，都将被追責！
以前接到家裡有人去世消息，特别是那些猝不及防突然離世的，聽說後很是傷心，不管怎麼傷心，我都能承受下來。
随着歲月的流逝和年齡的增長，我的經曆也多了些，生死也看得淡了，人總會有磨難，也許下一個路口就會輪到我們，人，都會把沒走過的路，早晚都要再走上一遍。
我們可以遺忘一些人，也可以放下一些事，但有一個人的離開，卻讓我無法忘記，一直萦繞在腦海裡，帶給我的不僅是震撼和痛惜，更多的是的遺憾和惋惜，還有内疚。
我和小龍同歲，他家離學校不到200米，而我家卻離學校近一裡路，幾乎每天上學，都是他來邀我一起上學去，他媽媽在家帶孩子不去幹農活，是以他家的飯很及時。
有時候課間休息時，我們也會趁機跑到他家，找塊饅頭喝點涼水，小龍下面有兩個弟弟，二弟小虎也到了上學的年齡，最小的弟弟小豹子才幾個月。
小龍的媽媽精神有點問題，一個人總愛自言自語，但對孩子們都很好，我每次和她打招呼，她也會微笑點點頭，有時候說上兩句話。
小龍的爸爸又高又壯嗓門還大，愛說愛笑還愛開玩笑，人也很熱心，是以周圍鄰居和他關系都不錯，人們開玩笑叫他外号“大猩猩”，他也一笑了之，幹起活來一個頂倆。
當然了，我有點好吃的，總也忘不了他，哪怕是有顆糖，我也要省出來一半，用紙包起來帶給他，我倆成天叽叽喳喳說不完的話。
我胖壯小龍瘦小，雖然他個小，但他話多愛管閑事，和同學關系不是太好，由我在，班裡沒一個人敢欺負他，每次小龍考試都是第一名，我連抄帶蒙，也是經常性的不及格，沒辦法，有的人天資聰明，我就是天生的笨家夥。
我們學校坐落在村子中間，三面被農戶包圍，學校沒圍牆，村子裡如果有點動靜，我們是能聽的到的。
那天正上着課，突然聽到外面人聲嘈雜，從視窗也能看到一夥夥的人急匆匆地往一個方向跑，肯定是哪家出了大事情？
越是這樣，老師越不打下課鈴，同學們也沒了心情上課，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會有人一臉焦急地跑到教室，拉着小龍回了家。
下課鈴一響，我第一個沖出教室，離好遠看到小龍家圍了好多人，原來，小龍的媽媽上吊自殺了。
雖然小龍的媽媽精神有點問題，但這種自殺方式這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名聲肯定是不好，小虎和小豹子還小，小龍什麼都懂了，自從他媽媽去世以後，他以前歡快自信的臉上，漸漸失去了光澤，話也不多了，還一個人經常性的發呆。
失去一個女人，對一個家庭也無異于天塌了下來，沒了媽媽的疼愛，家再也不叫家了。
沒多長時間，就有人給小龍的爸爸提親，也許是有人故意使壞吓唬小龍：有了後媽親爸也會變成後爸，小龍一直就抗拒他爸找後媽。
後來上學，都是我順路邀他一起走，他爺爺奶奶和叔叔家住在一起，有時候過去幫一下忙，但都有始有終的，無論碰到什麼開心的事，他一直沒有像以前那樣燦爛的開懷大笑過，頂多咧嘴笑笑，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不聲不響的沉默。
小龍的爸爸才三十出頭，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小龍的爺爺奶奶也不斷地去求媒人，想給兒子再介紹一個老婆，畢竟自己以後年齡越來越大，照顧這一家老小會越來越力不從心。
不要說家庭條件了，來人一看家裡有三個男孩，直接打了退堂鼓，小龍的爸爸求神問卦南北相親，錢真的是沒少花，騙他的也不少，但成功的确實沒有一個，一直到我們該說媳婦的年齡，他還張羅忙乎着呢。
雖然是一直在不斷的相親，但小龍的爸爸地裡的活卻是一點沒有耽誤，該收的收，該種的種，有空再去相下親。
小龍的成績沒有一落千丈，但也一直不好不壞的，到了初三，我們倆就一同搬着凳子回了家，第二年就跟着打工的隊伍，我南下，他北上。
小龍的爸爸除了有點想找個老婆外，人其實還是很本分的，本來平時幹活就一個人頂倆，家裡秋收夏種都沒耽誤過，小龍下學第二年，家裡一座四合院的房子已經給他蓋了起來。
過了兩年，小虎也退了學，就剩下小豹子一個人還在上學。小豹子成績好，小龍的爸爸也下了狠心，說砸鍋賣鐵也要把小豹子供出來。
和我們同齡的都結婚了，家庭條件好的結婚早的，小孩子都滿村子竄了，小龍這邊一個給介紹對象的也沒有。
我鄰居二嫂是貴州那邊過來的，我結婚後，小龍也總愛到我家來玩，有活幫我幹點活，沒活就一個呆坐半天，二嫂也和小龍認識，有時候也聊上幾句，她看到小龍人雖然老實，但能吃苦肯幹，就想把家裡的表妹介紹給他。
小龍當然求之不得，滿口的答應，直說：好，好，好！
等過年二嫂回娘家的時候，小龍把車票給買好，還買了一大堆禮品，一直把把二嫂送到徐州上了火車。
過完年，二嫂從娘家帶着表妹來了，表妹長得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像個小仙女，一下子把全村人都引過來，小龍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第二天，小龍爸爸請人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把二嫂全家和表妹請都過來，大家說說笑笑的，聊得都非常的開心，人們都認為這親事肯定成了，小龍吃好飯也開心的給鄰居撒了一圈煙，大家都為他感到高興。
二嫂回到家，我也跟了過去，問表妹感覺怎麼樣，表妹低着頭什麼話也不說，後來還是二嫂問出話來，原來她看上了小虎，嫌小龍太老實，如果不讓她願意小虎，那麼她下決心再回老家去。
這一下，小龍傻了眼，到嘴的鴨子飛走了，自己想想都心痛，在大夥的一番勸說下，小龍也認了命，畢竟肥水沒流外人田，心裡面有憋屈，但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蓋好的四合院就給了小虎，新娘子變成了弟媳婦，從那以後，小龍再也沒有踏足這個小院半步。
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再加上自卑心理作崇，偶爾說句話也是冷冰冰的，是以後來相了幾個親，都是黃了又黃。
小龍的爸爸是能幹，不兩年，又一幢新的房子蓋了起來，比小虎的那套房子還要氣派，小龍也不負衆望，在東北給一家蓋房子的時候，被一個東北的一個工友看中，把自己的侄女介紹給他。
侄女長得有點不好看，但一看小龍忠厚善良勤勞能幹，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毫不猶豫地跟着小龍回了家。
終于又看到小龍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雖然話還是那麼少，但明顯的看到他走路帶風，幹活感覺渾身都是力氣。
過完年，本來我是想讓他帶着老婆跟我一起到南方，畢竟南方打工環境都比較好，憑小龍的肯幹勁，還有我在工廠也呆了這麼久，時間長了做個機修工，肯定不成問題，老婆工作也好找，兩個人在一起也能互相照應。
到東北幹建築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那個時候，已經有好多老闆，把錢拿到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小龍說，再去東北最後一年，把以前老闆欠的工錢，今年争取想辦法都要回來，如果不去的話，剩下的工錢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給，還一個，收完小麥後，他接老婆想回一趟娘家。
平時小龍媳婦也不怎麼出門，有人過來串門，她也是很客氣和大家打招呼，小龍的爸爸更是一點農活不讓她做，快收小麥時，小龍回來了，大家看着小龍老婆的肚子，心想肯定是小龍知道老婆懷孕了，收好小麥後一起回東北的。
那料想，第二天，爺倆卻打了起來，小龍爸爸在前面跑，小龍拿了一根木棍在後邊追，他舉起木棒，一杠子打過去，小龍爸爸頭一歪，正砸在他的肩膀上，幸虧衆人拉的快，要不然接着幾杠子，小龍的爸爸小命肯定丢了。
小龍的爸爸被人拉開，家也沒回，去了剛剛上班的小豹子那裡了。
安靜了兩天，眼看着小麥就要開鐮了，小龍老婆這天去集市買東西，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大夥幫忙找了一下，也沒找到，原來她一個人偷偷地溜走了，至于去到哪裡，誰也不知道。
小麥開始收割了，人們都起床很早，天還蒙蒙亮，大家就聽到一陣大罵的吼叫聲傳出來，人們以為是小龍爸爸又回來了呢。
但後來一看就小龍一個人，衣衫不整的手裡拎着一根大木棒，提着他爸爸的名字，把祖宗都給罵出來，氣勢洶洶從村南頭罵到村北頭，一整天也沒停下來，任誰勸他也不聽。
這明顯的是小龍腦子受了刺激，小龍媳婦離家出走，對小龍的刺激更大，連續幾天就一個人成天拎着個大木棍轉悠，先是把家裡的門窗都砸了個遍，後又把房頂搗了幾個窟窿，好的是，外人他一根指頭也不去碰。
當然了，小龍的爸爸從走了以後，再也沒有敢回家，大家都知道小龍為啥打他爸爸了。
别人不敢勸，也沒法勸，過了幾天，人們就開始用鄙視的眼神來看他了，清醒的時候他窩在家裡幾天不出門，糊塗的時候就跑出來大罵一通，小虎有了孩子還自顧不暇，這麼丢人的事，他也懶得管。
我回到家，那天看他還算清醒，就過去跟他講幾句話，勸一勸他，看他兩眼空洞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他腦子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犯病的時候不要說别人了，我看着心裡也有點害怕，和小虎商量湊點錢去醫院，把他的病看一下，小虎表示無能為力，憑我一人，我也沒那個能力，更沒那個勇氣。
那次臨走時，我不放心，又去了他家看看他，看我來了，他漲紅了臉欲言又止，我也很尴尬起來，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說以後别這樣了，你看多丢人呐，讓人家外人看不起我們，我過年回來，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明年跟我一起去打工去吧。
他木然的看着我，沒點頭也沒搖頭，我走了，他朝我揮揮手。
我走後，過了不幾天，小虎打來電話，說小龍幾天都看不到人影，問誰都說不知道去了哪裡，小虎問是不是跟我去了南方？
挂了電話，我的心又沉了起來。
直到有一天，有個早上在小河邊上溜達的老頭，看到遠處飄來一具屍體，趕緊打電話報了警。
警察過來一看，屍體已經高度腐爛，面目全非，身上還綁着一個大石頭，根本看不清是誰，但從衣着打扮和身材來看，好多人都說這個人就是小龍。
把小龍的爸爸也叫回來，小虎小豹子也過去，三人看到屍體以後，一口咬定不是小龍，但從此以後，人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
或許活着對小龍來說也是受罪，當他感受不到人世間一絲一毫的親情時，我想，他清醒的時候，除了痛苦絕望之外，更多的是那種連自己都覺得很可怕的日子。
這樣的結局也許是一種解脫吧，他也許是攢夠了失落，攢滿了遺憾，28歲的他才離開了人世。
我常常想，如果是那年，我果斷一點，帶着他和老婆一起去南方，如果當時他生病後，我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控制一下病情，那當時的代價，和後來比，簡直是微不足道，也許小龍會和我一樣的活着，已經兒孫滿堂了。
現在的我，一想到自己當時的退縮，想着自己的懦弱，我真恨我自己，恨自己的不果斷，恨自己沒找他坦誠相待、吐露心扉，還有做夢時看着他一次次希望又失望的眼神，心裡總是好自責，好内疚。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我已過了中年，再端起酒杯，更容易想起往事，尤其是想到小龍，小時候和我唧唧喳喳一起歡快的樣子。
回味世道滄桑，人生易老、歲月一去不回，怎不令人潸然淚下？
酒雖不多，不是因為喝醉了而掉淚，而是因為想掉淚而多喝了兩杯……
即将步入老年的我，也許隻有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小龍，才能回味到它的苦，可能連同這十幾年的苦楚，早已在我心裡化成了一杯白開水，這像眼淚一樣透明的白開水，也許隻有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能回味到它的苦。
夜深了！無數的星辰亮起，在天空寫下你的名字，當流星劃過時，就能将我的思念與祝福傳送給你……我的發小。